澄澄︰
電視在直播政策發展綠皮書的發佈會,爹爹坐在三呎之外,嘗試將一字一句咀嚼,生怕遺留了些甚麼,參透不到箇中玄機。爹爹的工作是寫評論文章嘛,要盡力把事情做好,又怎可以不聚精會神去將問題搞清楚?
可惜,太悶了。記者哥哥姐姐、司長和局長,都是高手過招,不過,仍然是太悶。對不起,爹爹不是不關心民主發展,只不過想不出,究竟那裡有人會對這個發佈會有甚麼共鳴。
在差點昏迷暈眩的一刻,同事姐姐將今期《壹週刊》送過來,也正好解解悶。隨手一揭,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︰文叔叔。
文叔叔,上過電視廣告,《蘋果日報》的同事也訪問過他,在你最喜歡的麥當勞工作,有很多人認得他。不過,爹爹想到你長大後,會明白這封信時,文叔叔的事想也在大家的記憶中退去,或者到時,就連爹爹也會忘記曾經為這麼一個人感動過。
文叔叔在兩歲時發高燒,影響了智力的發展,也造成了身體上的障礙。文叔叔像你一樣,有個弟弟,可惜出世不久便去了彩虹橋。每次見到文叔叔的報道,爹爹總不由自主多看兩眼,也每次都忍不了眼淚。可能是爹爹向來眼淺,也可能是你的出現,令爹爹對人生問題多了想法,見到不幸的事,總會代入其中,有時是故事主角,有時是故事主角的父親。
可能爹爹說得不對,太主觀了。幸福不幸福,不是由旁人說三道四。訪問裡面,文叔叔說︰「行得走得,仲想點?」老師沒有特別照顧他,他卻說︰「一班四十人呢!」沒有怨人,更沒有怨天,只是希望身體健康,自食其力。天真率直,才是最幸福。
《壹週刊》這篇文章不長,爹爹看完了,那個發佈會還沒有完。轉過頭,繼續聽司長和局長的解釋。可是,這回他們的話,爹爹更聽不進耳。記者哥哥姐姐問的都很重要,不過,總是覺得差點甚麼。可能,爹爹腦海中仍然是文叔叔的那篇訪問,發佈會內容太過抽離、太過高深,彷彿不著任何痕跡,反而是文叔叔那些簡簡單單的說話,卻很實在。
爹爹開始在想,為甚麼這個關係著每個人未來的事,不可以用簡單一點的方法去想?民主或民主程序,代表些甚麼?如果不是直截了當地去解釋,再講下去也只會是同樣的那一班人在兜兜轉轉。不是嗎?由爹爹還未認識媽媽,到你的弟弟也出世了,還是同一班人在咬文嚼字,結果有甚麼改變嗎?
爹爹寫評論,試過去解釋民主是甚麼,也試過去解釋為甚麼香港要有民主發展。可能爹爹也犯了同樣的毛病,用了些高深的說話去寫,或者,趁今天大家都在講這個問題,爹爹應該拋低包袱,像文叔叔那樣率直地去講出自己的想法便是。又或者,大家都應該直接點。
澄澄,你要知道,我們生活的世界,有不同的人,有你,有我,有文叔叔,有立法會和政府裡頭的伯伯姨姨。就像文叔叔在訪問講到生活上的歧視時說︰「我唔知佢點睇,我又唔係佢,佢又唔係我。」就算你是我的女兒,我也不知道你的理想和希望,未來的事,本來都應該由每個人為自己決定,就算是父母也不應該多管。只不過你現在年紀還小,爹爹和媽媽才為你出主意,要是到了一天,你有自己的想法,那是你的自由,我們也不想太過干涉。父母,總希望子女有自己的想法,沒有自己想法,是很危險的事。
我們要是各自各單獨地過活,那不單是孤獨,大家能夠生存多久也成疑問。所以,我們都願意去接受其他人在我們的生命裡出現,就像媽媽決定永遠和爹爹一起生活,不過,兩個人的想法也不會時時刻刻都一樣,所以當有不同想法,爹爹媽媽便要說出想法,然後去為事情做決定。媽媽有道理的時候,便隨媽媽的意思去辦,當爹爹說服得到媽媽,爹爹便作主。
我們生命中出現的,除了家人之外,還有朋友、一起工作的同事、鄰居,甚至素未謀面的陌生人。我們為自己做的決定,有時候可能影響到其他人,每個人的想法也可能不一樣。當然,大多數時候,我們會影響到其他人,他們也有選擇的自由。
去遊樂場玩的時候,你在跟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,有一個小朋友想加入,要是大夥兒願意的話,那當然最好;不過,要是其他小朋友不讓她加入,這是他們的自由,也沒有甚麼對與不對。你可以去跟這個落單的小朋友去玩,也可以選擇說服其他小朋友去接受她。不過,千萬不要去強迫他人,夾硬要其他小朋友跟她玩,那只會令她更加難受。同樣道理,你也不可以因為自己的小朋友人多,便去欺負其他人。試換轉角色,若你是落單的那位小朋友,你會有怎樣的感覺?所以,我們要對人有禮,要謙讓,要懂得接受其他人。文叔叔就是懂得這個道理,所以雖然有人歧視他,不過同樣有人接受和喜歡他。
可是,有一樣事情,我們卻沒有多大的選擇自由。像你一生出來便是香港人,這一點你沒有多大的選擇。就算過幾年,爹爹媽媽真的因為對香港的教育失望而要移民到其他地方,你仍然是另一個國家的人。一個國家裡面,有很多的人,有很多不同的想法,我們總不可以每天無時無刻,將所有事情都拿出來討論,所以我們就要有個方法去為大家的事做決定。
很久很久之前,人們認為應該由國王去做決定。童話故事裡,國王都好像和藹可親,人人都生活美滿。不過,國王一個人又怎可能知道所有的事、做完所有的事?所以在童話故事的世界,國王都不多管其他人的生活。
其實,童話故事的世界從來沒有出現過。以前的國王,總有一群人為他做事,可是他們又各自各有不同的想法,有時甚至不認同國王的想法。結果,有些人想到了個方法,叫做民主,讓不同的想法都有機會拿出來討論,大家考慮清楚之後才作決定。
民主,其實跟我們每天對人對事的應有態度一樣。爹爹之前說過,我們和家人朋友,誰講得有道理的,便隨他的方法去做,民主也是一樣。我們要接納其他人的想法,民主也是一樣。民主,不是將我們選擇的自由盲目地交給別人;剛好相反,民主是要我們去將自己的想法拿出來,以道理去說服其他人。要是有人放棄說服別人的機會,雖然可惜,但始終那是他自己的選擇,怨不得別人;要是有人說服不了別人,也不可以怪人家,只有自我檢討。
不過,最重要的一點,就是不可以仗著人多,便去欺壓人少的;民主的理想,是像文叔叔那樣勢孤的人,也可以有公道的機會將自己意願拿出來,讓其他人一起去討論。不過,反過來說,民主也不是要我們樣樣事都遷就表面弱勢人少的,畢竟這也是一種侮辱啊!我們每個人都有落單勢弱的時候,總不可以次次都要人家遷就。始終,真正的幸福,要自己去爭取,靠不得別人。
仗著人多和自恃表面弱勢人少,無論是做人,抑或在民主社會,都是不好的做法。香港就是這兩種人都太多,所以民主的事一直談不攏。民主,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,有沒有道理在手,才是民主的意義。有道理便多人支持,這是爹爹的希望。
澄澄,明天過後,可能大家又繼續去說高深的民主理論。可是,不管最終的結果是甚麼,也不管到你長大成人之後有沒有普選,我想這個問題,仍然會繼續。
爹爹